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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“医圣”―追记裘法祖院士

 发布时间:2015-01-07

  新华网武汉7月20日电(新华社记者黎昌政、俞俭)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的林木深处,有一幢浅红色的小楼。小楼三层一套不足70平方米的房子,就是著名医学家、同济医学院名誉院长裘法祖院士的家。

这位我国现代普通外科的主要开拓者,肝胆外科、器官移植外科的主要创始人和奠基人之一,以94岁高龄,去世前几天仍在坚持查房,为四川地震灾区伤员会诊。

一息尚存,从医不止。这位被德国媒体誉为“永不疲倦的神奇中国医生”,从医69年,诠释了“健康所系、性命相托”的当代“医圣”风范。


“要划破两张纸,下面的第三张一定完好”


  6月7日,裘法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,分析地震伤员救治情况,指出现代外科分科过细,很多专科医生不具备全面救治常识。普外科医生必须懂得心肺复苏、颅脑外伤救治等全面知识,才能更有效救治伤病员。

裘法祖一生献身医学、孜孜以求的精神。去世前几天,还这样为完善我国外科学建言献策。

  裘法祖1936年从同济大学医学院前期结业后,赴德国求学。1939年在慕尼黑大学医学院以一等优秀成绩获博士学位,随即在附属医院当医生。1946回国。

  上世纪50年代,他开创了我国晚期血吸虫病外科治疗,为上百万患者开辟生命之路;70年代,他主持门静脉高压外科治疗,手术时间缩短3小时,治愈率提高到80%以上,这一成果获首届全国科学大会奖;80年代,他主持创建了我国第一个器官移植机构,率先开展器官移植研究。他主持的肝移植至今保持“手术例数最多”和“存活时间最长”两项全国纪录。

  他改进的胃大部切除手术,胃肠吻合前先缝扎胃黏膜下层血管,使手术后吻合口出血大为减少;改变国外切除胃体积75%以上的老规则,切除部分仅稍稍超过50%,术后病人不会发生小胃症状,溃疡又不会复发,远期效果令人满意。

  近70年的医学生涯,技术上的千锤百炼和丰富的经验累积,造就了“不多开一刀,不少缝一针”的“裘式刀法”。同济医院骨科专家罗永湘说,裘老术前准备认真仔细,术中一丝不苟。整个手术干净利索,一场手术下来,几乎没有废动作,体现了极强的手术驾驭能力。

  同济医学院老院长、外科专家吴在德说:“裘老的手术操作和手术风格,对国内普通外科产生巨大影响,被公认为中国外科界的一把宝刀。他操作稳、准、快、细,在不少疑难复杂及再次手术中独具‘绝招’。他被称为外科全才,在腹部外科、神经外科、泌尿外科、骨科等领域均有很深造诣。其手术之精准,被誉为‘要划破两张纸,下面的第三张一定完好’。”

“做人要知足,做事要知不足,做学问要不知足”


  裘法祖说:“只有弟子做得更好,科学家才是成功的。”长期以来,他诲人不倦,为我国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医学人才。

  裘法祖是临床医学家,可他大半精力花在了医学教育上。在担任全国高等医学院校医学专业教材编审委员会主任委员的22年中,他主持编写了以五年制医学教材为主体的50多种医学教材。我国现在的外科医学主流教材,都是他一手策划和组织编写。

  裘法祖要求,外科医生要“会做、会讲、会写”。不仅要会做手术,还要著书立说,总结经验,给后人留下财富。如今,“三会”已成为卫生部培养临床博士研究生的标准之一。

  “医生一个错误,病人却要为之付出一生的代价。”裘老对学生很严厉。同济医院院长陈安民回忆当年裘老带学生的情景说:“裘老查房时,我们这些负责主诉病情的年轻医生最紧张了。如果对病人病情了解不准,回答不出问题,裘老一定会狠狠批评。”

  更多的时候,裘老身体力行,言传身教。每次手术前后,他一定要亲自清点每一件手术器械、每一块纱布。从医69年,施行手术无数,未错一刀。他的手术台被认为是最安全的手术台。

  每天晚上八点,裘法祖在照料好身体欠佳的夫人后,总是准时走进书房,埋头读书、写作,直到第二天一两点钟。这样的习惯坚持了几十年,一直到去世前一天。

  他教育医生要惜时,要抓紧时间学习。他说:“要知道一分钟的价值,就去问赶火车的人;要知道一秒钟的价值,就去问那些出交通事故的人;要知道千分之一秒的价值,就去问奥运会的亚军。”

  他严谨求实,做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。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副院长刘志苏的博士论文是裘法祖评审的。他回忆说,他把论文拿回来时吃了一惊,厚厚一本论文,每页都有裘老的字迹,甚至标点符号都一一改过。

  即使在“文革”期间被派去做卫生员,他也是认认真真把医用辅料整理好,准时送到门诊。主编《黄家驷外科学》第六版时,800万字的一部书稿,每一篇,每一页,每一个标点他都认真看过。

  “自编完那部书后,裘教授累得直不起腰,从此再没直起过。”国际肝胆胰协会中国分会主席、同济医院教授陈孝平说。

  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。至今,裘法祖已培养出三代学术带头人,仅在同济医院,经裘老培养起来的副教授以上的医学人才就有50多位。国内肝外科专家吴孟超、首创断手再植术成功者之一钱允庆、器官移植专家夏穗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。

  被誉为“破译了肝胆密码”的吴孟超院士说:“裘老是我永远的恩师。”

  青年医生申威说,全国医学生都读裘老的教材,都是他的学生。

  就是这样一位医学泰斗,裘法祖却一直虚怀若谷,淡泊名利。他住的一套55平方米的房子50多年一直没挪动过。直到前年学校极力要求,将隔壁房子打通,房子才大了一些。有关领导曾多次请他搬到大一些的房子里住,他说:“子女都不在身边,不需要那么大房子,够住了就很好。”

  他不同意被人称为“外科之父”,他说:“中国外科学是好多人一起建立的,好多人的贡献比我大。”

他经常说:做人要知足,做事要知不足,做学问要不知足。他说自己的幸福秘诀是: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,三餐温饱,四大皆空……


“医学要有人的温度,要温暖病人”


  今年5月24日,四川地震伤员转诊来武汉同济医院,94岁的裘老主动请缨,担任医疗专家组顾问。当天中午,伤员住进“爱心病房”不到10分钟,他就拄着拐杖赶到病房查房,参加会诊。

  近年来,他看不惯一些医生的医风。一位职工被确诊为甲状腺癌,晚上哭着找到裘法祖家。第二天仔细检查后,对她说是误诊,不是癌。裘法祖说,癌是不能对病人随便讲的。现在有的医生,就凭实验报告单、化验单,随便看一眼,就轻易下结论诊断。

  “做一名好医生一定要有仁爱之心,医学要有人的温度,要温暖病人。”“医生是做人的工作,要先交朋友,后做手术。”陈安民回忆毕业当年做医生时,裘老带着他们查房,来到骨科一位病情特殊的患者床前,他不仅问病情,还问病人家庭情况。

  “医术不论高低,医德最重要。”裘法祖著作等身,但他从没有架子,不论病人身份高低贵贱,凡预约的病人,他提前到诊室等待;病人的来信,他每封必回。凡是找他的病人,不论身份高低,从没“例外”,都全身心投入,直到病人满意。

  今年85岁的胡震寰回忆起30多年前情景:1974年的冬天,他当时被一家医院诊断为胃穿孔,另一家诊断是肝坏死,命悬一线。那天天很冷,裘法祖把双手搓热,伸出手摸他的肚子,边摸边问“凉不凉?”

  邵女士1991年患了腺瘤,好多家医院都说要手术切除。她找裘老看病,77岁的裘老单腿跪地,用手触诊。她执意站起来,可裘老却说只有这样才能听得清楚、看得清楚。经过裘老的三次治疗,没动手术,邵女士的病就好了。

裘老对病人极端负责。他要求,外科医生在给病人开刀后的当天晚上,一定要去病房查看。他说:“不去看看病人,回去后能睡得着觉吗?”而由此创立的一天早、中、晚三次查房制度,也在同济医院外科一直沿袭下来,无论多晚,医生一定要到病房探视手术后的病人。

  他要求医生尽可能减少病人的苦痛,提高术后生活质量。“能不开刀就不开刀,能开小刀就不开大刀”。四川地震伤员在同济医院治疗,截肢必须征得他同意。

  裘法祖要求医生兢兢业业、谨慎细致对待每位病人。他说:“医生治病,是将病人一个一个背过河去的。一个病人愿意在全身麻醉的情况下,让医生在他肚子上划一刀,对医生是多大的信任啊。这种以生命相托的信任,理应赢得医生亲人般的赤诚。”

  医学界人士都知道,裘法祖会诊从不收费。90多岁高龄,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,一个电话过来,风雨无阻,马上就走,看完病直接回家。谁要给会诊费,他就会生气、发火。

  2004年,湖北省人民政府授予他“人民医学家”称号。而在他看来,2001年中国医学基金会医德风范终身奖是他的最高成就。

  一息尚存,工作不止。直到去世前一天的6月13日,他还在为他写的文章修改的一个字,翻阅多本专著后确定,上午交给出版社稿件,下午还垂询改得是否合理。

  裘法祖一生热爱党,热爱祖国,热爱人民,是爱国知识分子的楷模。他常说:“我有三位母亲,一位是生我养我的母亲,一位是教育我的同济,一位是我热爱的祖国。”

  大医、大师、大爱!他不骄不矜,平淡自然,用一生诠释了爱的含义。他的科学态度、技术特色、道德情操和人格风范影响了几代人。世纪老人走了,一代又一代同济医学院的学子,永远都以听过他的教诲,能感受到他的光焰,引以为荣,引以为傲。